整座城市都是我的萬花筒
文字．攝影 / 細腿男
頹圮之美好似有著靈魂，是里斯本最勾人之處，而隨處可見的彩繪瓷磚,便是它身上的美麗衣裳，讓人深深著迷。
彩繪瓷磚「azulejo」一字源自 阿拉伯語「az-zulayj」，意即「 拋 光的小石頭」，是出自摩爾人的藝術，於十五世紀傳入伊比利半島的安達露西亞，並在國王曼紐爾一世造訪西班牙塞維亞（Seville）後引 入葡萄牙。
最初瓷磚以簡單的幾何形狀和藍、白色調為設計基準，用以掩蓋哥德時期建築常見的留白牆面，之後演化成更為華麗的裝飾，描繪大航海時代的盛況、宗教信仰和市井生活。
早期彩繪瓷磚工藝複雜昂貴，因此只用於教堂、修道院、宮殿或貴族宅邸，後來這種裝飾藝術日漸普及，進而發展成變幻萬千的圖案，一片片鑲嵌在樓房外牆，拼貼出葡萄牙最具代表性、最迷人 的外貌。
瓷磚彩繪藝術在十八世紀達到巔峰，二十世紀中期歷經一陣復興後，以更現代、多元化的方式融入生活，在里斯本的地鐵站就是此一融合最令人為之驚艷的例子：索德爾碼頭站（Cais do Sodré）的月台牆面上，有一隻隻像是愛麗 絲夢遊仙境裡手拿懷錶的巨大兔子，東方車站（Oriente）裡則有眾多跟海洋相關的瓷磚壁畫，各站都有藏著不同風格的驚喜。
或是在市郊的 Campo Grande 站，拍到這般古典又帶點迷幻拼貼風格的花磚藝術。
位在里斯本近郊艾克薩布拉加斯（Xabregas）的國家瓷磚博物館「Museu Nacional do Azulejo」，這 裡是由具有五百多年歷史的聖母修道院（Convento da Madre de Deus）改建而成。館內展出從十六世紀至今的各種瓷磚收藏，色彩和表現風格各異其趣。十六世紀以宗教和聖經故事為主要題材，十七世紀記錄寫實熱鬧的庶民生活，十八世紀則有不少街景風光。鎮館之寶是這幅由一千三百塊的瓷磚拼貼組成、長達 三十六公尺的創作，上頭畫的是 1755 年大地震前的里斯本。
不過，除了圖像和敘事的瓷磚彩繪，我更偏愛一般外牆單一圖紋重複排列 的「花磚」。
在里斯本，沒有所謂此生必訪花磚祕境，因為整座城市就是萬花筒，這讓迷路成了一件愜意的事。
對我來說，放眼所及每一處鋪滿花磚的外牆，即便殘破，都仍有它獨特的神色與姿態，彷彿風韻猶存、披上華美外衣的老婦，而豔陽高照時，日頭總會為她們打上溫暖柔光。
我常面壁呆望，沉溺在花磚的細節與色調搭配，有的繽紛如繁花，有的是簡約清爽的幾何排列，讓人不禁遙想起曾經燦爛的日子。
拍著拍著，我開始玩起尋找新花磚的遊戲，每次瞥見前方或側巷疑似有新花紋，便手刀快步趨前端詳，接著拿起相機拍下它的美。有時面壁拍得入神，路人也會跟著停下腳步，好奇我在看什麼，然後露出原來如此的會心微笑。
「我要收集里斯本所有的花磚 !」二度走訪葡萄牙時，我貪婪地立下這個豪願。
而截至第四次的里斯本，我已經收集到超過 200 種圖紋的花磚。其中包括幾個圖案相同但有多款顏色。或是乍看以為重覆了，但放大一看，果然細節上有唯妙的差異之處。
「不行，下次再去葡萄牙，我一定要收集滿 300 種呀 !」
走訪了葡萄牙四次，除了拍花磚，我其實也買了不少。我一向對紀念品店油亮鮮豔的新花磚沒興趣，第一次在里斯本阿法瑪（Alfama）舊城區的女賊市集（Feira da Ladra）時，小販在地下擺售的二手花磚吸引了我的目光。這種看來走過歷史的斑駁，在我眼中才堪稱真正的美麗，再重也要扛些回去。
不過第二次到里斯本時，卻耳聞那些花磚可能都是被盜賣的贓物，這讓我頗為尷尬。雖然還是偏愛舊花磚，但還是決定改來「Cortiço & Netos」花磚專賣店貢獻銀兩。
走進店裡，空間以淺灰色牆面和松木架的中性色調，讓數百種圖案的瓷磚成為主角。花紋繁複的、極簡線條的、單一色調的、復古的、摩 登的瓷磚，放置在店內各處排列組合。
櫃台內捲髮的年輕男子叫里卡多（Ricardo），他向幾位客人娓妮訴說這裡的故事：隨著時代改變，房屋建材因需求不同而導致瓷磚過剩，以極低廉的價格出售，多家工廠也隨之倒閉。
原本是雜貨批發商的已故創始人喬昆迪 （Joaquim José Cortiço）便自 1979 年起開始購買、銷售、收藏停產的工業瓷磚。而里卡多正是喬昆迪的孫子，他和其他三兄弟繼承祖父事業，除了販售,，也希望藉由這家店的經營，保護並傳遞葡萄牙瓷磚的歷史和文化價值。
這裡價格約在二至五歐元不等，完全是送禮自用兩相宜。而選購的花磚，店貞會清潔刷拭，並敲敲看花磚的聲音以確認無龜裂瑕疪，再以氣泡墊妥善包覆，裝進牛皮紙袋。更貼心的是，櫃台還有個大磅秤，所以你可以清楚估算，行李箱還能再塞幾塊花磚回去！兩次走訪 Cortiço & Netos，我大概扛了二、三十片花磚回到台灣，真的可說是甜蜜的負荷呀！
本文節錄自細腿男 《里斯本，沒落的美感》 一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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