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知道嗎,要製作一顆音色渾厚宏亮的大銅鑼,得用鐵鎚敲打超過一萬次!而當聲波傳導滲入身體進而產生共鳴,內心的震撼與感動真的難以形容。隱身於宜蘭市區的「林午鐵工廠」,店面雖不甚起眼,但穿越滿是鐵件和機具堆放的走道後別有洞天,裡頭擺放了大大小小的銅鑼,因為這裡也是名聲響亮「林午銅鑼」。目前由第二代職人林烈旗與兒子林浩賢一起執掌,全台灣有八成的銅鑼都是從這出品,除了各大宮廟和南北管,朱宗慶打擊樂團和優人神鼓演出用的銅鑼也全都是「林午製造」,還有西螺朝興宮那顆直徑242公分、重達260公斤的巨無霸!

從鐵工廠到銅鑼世家,敲到耳朵重聽仍不改其志

位在宜蘭市中山路上的「林午鐵工廠」,店面看似平凡但裡頭可是臥虎藏鑼!

林烈旗的製鑼世家,得先從已故的爸爸林午說起。林午年輕時曾在鐵工廠當學徒,後來與兄弟合夥創業,光復後又因家族人口眾多決定分家,自己開了「林午鐵工廠」,從三輪車、小型農機到軍用卡車的修復製造什麼都做,也進而專精打鐵、鈑金和焊接等各項技能。

一次有個北管樂師拿破鐵鑼找林午來修補,經過一番研究,沒想到修補後鑼聲竟然更好聽,於是就請他再做個新的,也自此開啟了林午的製鑼之路。後來樂師帶著這顆銅鑼到基隆演出時大獲好評,就這樣,一路從宜蘭、基隆傳到南部,逐漸在全台灣敲響了「林午銅鑼」的名號。

來訪時林烈旗正專注敲打鑼臍,聲音響徹整座鐵工廠。

而六兄弟中排行老么林烈旗,從小就在工廠裡長大、13歲開始認真學習。直到退伍後他和哥哥林烈輝、林烈鐘三兄弟扛起父親的招牌,一直做到現在72歲,與銅鑼為伍整整一甲子。「以前老爸很嚴格,工法不對、操作太急或敲不到對的點,除了挨罵,還會用鐵鎚的木柄敲頭叫我注意點!」

至於問到職業傷害,林烈旗說,工作時不習慣戴耳塞,所以長年因噪音損傷造成重聽。此外,在滿是材料和工具雜物的鐵工廠,撞到、跌倒、被割到早習以為常,說著說著他便撩起褲管,果然雙腿滿是傷疤。又因為製鑼需要長時間出力握鐵槌,握到雙手關節變粗、指頭也都腫大歪斜,自嘲都成了異形,但他仍不改其志繼續敲鑼。

林烈旗笑聊兒時父親的嚴厲教導,轉眼間自己也敲了一甲子的鑼。

林烈旗說,全台有八成都用我們的銅鑼,一偷工減料聲音就聽得出來,所以不能壞了林午銅鑼的名聲。

說到林午銅鑼的首件代表作,當屬民國74年應北港朝天宮之請,製作出直徑182公尺、重達160公斤的第一大鑼,名聲也因此更為響亮生意興隆,兩年後林午也榮獲教育部「民族藝術薪傳獎」,直到現在全台八成的銅鑼都是「林午製造」。

爾後林烈旗除了同樣獲得殊榮成為國家級匠師,更青出於藍屢破紀錄,先是為鹿港天后宮打造直徑240公分、重達230公斤的大銅鑼,又在民國97年為西螺朝興宮製作直徑242公分、重260公斤的超級大銅鑼,創下製造最大手工銅鑼的金氏世界紀錄。

這片黑漆漆的銅鑼至少逾五十年歷史,一樣是林午製造品質保證,客人專程送回來請他們幫忙清潔保養。

製鑼得經過萬錘百練,還能敲出旋律獨立演奏

林烈旗說,鑼臍不能一次重槌也不能用機器,要用特製的弧面鐵槌手工慢慢敲打修整,一定要力道控制好,太凸就收不回去了。

林烈旗認為,一面好的銅鑼不僅聲音要宏亮沉穩,長傳導也要又長又遠。製鑼的第一步從選材開始,銅片若有雜質或夾層聲音就傳不開,太軟打不出聲音、太硬也會有影響。接著,用圓規畫好尺寸後裁剪出鑼面和鑼邊,將鑼面放在有凹洞的木座,以特製的弧面鐵鎚敲打出適當大小厚薄的鑼臍。「鑼臍是發聲處也是撞擊點,所以一定要在正中心,用手工以繞著圓慢慢敲讓銅延展,才會有好的聲音傳導效果。」

製鑼用的圓規和不用形狀的鐵鎚,圓的用來敲打鑼臍,方的是把焊接的地方敲平。工具都是林烈旗自己做或是父親林午留下來的。

持續敲打長方形的銅板製作鑼邊,材質的密度變高就會收縮產生弧度。敲好將兩片鑼邊焊接結合,之後再繼續以大鎚敲成圓形。

接著,將鑼面敲出凹凸不的痕跡,鑼邊則先用鐵錘尖頭把長方形的銅板敲出內寬外小的弧度後,再慢慢敲彎接成一個圓,再與鑼面焊接後才會產生共鳴。而焊接也很吃技術,必須完全密合不留任何隙縫,否則敲起來就會產生雜音。

最後步驟是「調音」,以鐵鎚反覆敲打正反兩面及鑼臍,調整到理想的音質與音高。「以前沒用調音器,都是哥哥在一旁彈吉他或吹口琴來調整音準!」同時,調音不只靠耳朵聽,還要用眼睛看。敲擊不同點觀察鑼面的震動,這全得靠師傅長年累積的經驗。經由不斷敲打提高銅的密度,音色才會更為渾厚不鬆散,因此一顆直徑85公分的銅鑼,至少要敲上萬次(光鑼臍就要敲二千次),萬錘百鍊後再細細打磨才算大功告成!

林烈旗示範調音,調音前的銅鑼聲音仍像是在敲一塊廢鐵,調音後一槌敲下馬上發生嗡~~~的渾厚共鳴,非常神奇!

林午製造的16音階定音鑼,隨手就能敲出一首台灣民謠。

林烈旗補充說,每種行業、用途所製作的銅鑼都不同,處理喜事的紅頭法師和超渡亡靈的黑頭法師,用的鑼聲音高低有別,就連歌仔戲裡皇帝和小生出場敲的鑼也不一樣。

除了用於宗教與傳統戲曲,林午銅鑼的好口碑,更陸續獲得朱宗慶打擊樂團、優人神鼓等藝術團體青睞,委託打造有音階的銅鑼。而樂於接受挑戰的林烈旗,從一開始的七個音,發展到現在已有超過五十音階,讓銅鑼不再只是伴奏的配角,而成為能獨立敲打出旋律的樂器,也開啟全新的演奏方式。甚至國外藏傳佛教團體也慕名找他訂鑼,並且將藏文刻在表面。「因為大鑼嗡~~~~的聲音像是藏人念經,所以每敲一下就代表將經文複頌一遍。」他解釋道。

第三代接棒傳承,父子堅持傳統也勇於嘗試創新

林午銅鑼第二代匠師林烈旗和接棒的兒子林浩賢。林浩賢認為,雖然阿公林午是臺灣製鑼的先驅,但爸爸累積了一甲子的功力,將技術精進到頂峰更勝於阿公。

林午銅鑼第三代接棒的是兒子林浩賢,同樣是在工廠裡玩耍耳濡目染,加上小時候身材就很壯碩,所以常負責幫忙拿大鐵錘,而長大學醫讀放射科的他,畢業後被曉以大義勸回。「醫生人才到處都是,但會製作和修理銅鑼的台灣只有我一個。」就是爸爸的這句話,讓林浩賢決定返鄉接棒,延續家族的精湛工藝。

「以後兒子有沒有靠做銅鑼維生不重要,但這項技藝一定要有人傳承下去。」林烈旗補充說。經過多年手把手的磨練,現在林浩賢已能獨當一面,除了工法也訓練出對聲音的敏銳度,笑稱自己現在應該有爸爸九成的功力!

製造大銅鑼肯定需要靠父子兩人同心協力完成。

讓林浩賢佩服的,還有爸爸肯吃苦、有耐心、不服輸,並且堅持做到最好的個性。「無論是答應客人或自己想完成的事,他都會保持專注、用現有技術和畢生所學想盡辦法達成。他始終認為沒有不可能,只是你願不願意去嘗試。」此外,堅持傳統但又勇於嘗試創新,同樣是林烈旗的職人特質。除了挑戰不同造型和作法的銅鑼,甚至只因被對方一句:「我一個出家人怎麼能用牛皮做鼓呢?」所感動,就決定投入研究幫客人製作銅鼓。

除了製作傳統銅鑼,勇於嘗試與創新的林烈旗,也接受委託挑戰各種銅的工藝。

肯吃苦、有耐心、勇於嘗試並且堅持做到最好,是林烈旗製鑼一輩子的職人信念。

「你不試就永遠沒機會啊!」林烈旗說,雖然製鑼得反覆敲打很無趣、也需要付出相當大的體力,但每當完成滿意的作品、聲音聽起來很爽,成就感便油然而生。而當客人看到鐵槌的敲法、鑼臍的樣子和整體作工就能認出是林午銅鑼,都讓他覺得自豪心滿意足!

對了,來到林午鐵工廠,除了能體驗製作可愛的小銅鑼吊飾,還可以嘗試用16個音階的定音鑼敲首歌曲,在宏亮的鑼聲中,感受傳統工藝之美與家傳三代的匠人精神!

造訪林午鐵工廠可以體驗小銅鑼吊飾DIY(200元/人)。在輔助下將小銅片經過敲擊、修邊、鑽孔和拋光步驟,再串上五顏六色的珠子就完成,還能請師傅幫忙在鑼面上刻字留念。

林午銅鑼(林午鐵工廠)
地址:宜蘭縣宜蘭市中山路三段310號
電話:(03)9357358
營業時間:上午9:00~11:30、下午1:30~5:00(週日休館)
臉書:林午銅鑼